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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卷低沈的男聲拂過陶禧耳側,輕輕撓了她一下。 (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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口感嘆,沒有察覺出陶禧的急迫,繼續說:“嶼大今年要開設文物鑒定與修覆專業,想請他去教書,多半在跑這個事吧。而且上次的紀錄片播出後,來找他的藏家很多,不知道他有沒有接新的活。”

“……哦,好的,爸爸再見。”陶禧黯然地掛了線。

見她收起手機,一旁的孫蘊巍才取下耳機,不緊不慢地說:“我知道江先生的本職,是古畫修覆,已經有上千年的歷史。但其實,和我們也有千絲萬縷的聯系。”

陶禧一聽,懨懨的面色頓時來了精神,“什麽聯系?”

“文物修覆近年也運用上了許多新科技,比如說三維建模。那些動畫和渲染的功能,可以模擬修覆的情景,減少不必要的試錯。”

“我知道!”陶禧欣喜地彎起眼角,“可以利用我們公司開發的芯片,和一整套深度學習硬件解決方案來做這件事,將這種建模軟件應用在專業場景中,不僅僅是文物修覆,還有電影的特效渲染。”

孫蘊巍比出一個大拇指,“記得加在工作報告裏。”

“好!”陶禧上揚的聲調透露著和之前截然不同的振奮。

原來並沒有每個人只屬於一個世界的說法,一定會有座相連的橋。

她立馬打開筆記本電腦,一邊記錄一邊問:“對了,我們參加這個會也算大事吧,江先生作為投資人,真的一點都不過問嗎?”

明明上次連開個例會都要親自參加。

孫蘊巍聽出她的言外之意:江先生真的不過來嗎?

他抿唇笑了笑,說:“據我所知,他不過來。”

“……哦。”

第一天上午是大會開幕,各方領導和委員會致辭,從下午到第二天上午是高峰論壇。而陶禧的工作報告,安排在第二天下午。

相對於前一天各路媒體和專家組長,槍短.炮似的提問,僅作為行業內的交流,她確實輕松許多。

依舊不免挑刺般的質疑,有人問:“GPU就能滿足3D渲染的需要,你們公司開發的產品不會顯得雞肋嗎?”

陶禧擲地有聲地說:“其實一開始,CPU就能滿足運行程序的需要。可是當大家在玩游戲時,發現GPU的算力更強,便又加入了GPU。而深度學習計算中大規模的頻繁覆用,已經顯示出無窮的潛能,它需要專門的產品來替代,我們正是專註於此。”

甚至還有人提起孫蘊巍那篇關於神經網絡壓縮算法的論文,其刨根究底的追問,已經算是刁難。

可陶禧全都高接抵擋,一一應對自如。

她的發言結束時,兩只手都沁出了一層汗。

四下掌聲如雷,那麽多投向她的讚許的目光,卻獨獨少了那個人的,這讓她心生遺憾。

晚上孫蘊巍在酒店舉辦慶功宴,同事們都說,陶禧會被刁難,絕對是模樣顯小,才讓別人不信任。

立刻就有反駁的聲音:“那些人就是嫉妒,一個個吹毛求疵,毫不大度。”

隨即有人附和:“沒錯,這次作為發言單位的都是國內外大公司,我們這種才成立沒幾年的小公司上臺,他們想考驗考驗也很正常。”

這話立馬得到一片讚同:“沒錯沒錯……”

“不好意思,各位。”於一片喧嘩聲中,始終平靜如水的陶禧倏地起身,“我有事要先走了,大家慢慢吃。”

沒有多做解釋,留下一群錯愕的面孔,陶禧提起包迅速離開。

很想他。

既然想,就馬上去找他。

陶禧從來不喜歡玩欲擒故縱的游戲,便拿出手機,訂了最近一趟高鐵。

退出頁面後,手指停留在通訊錄。

正要撥,屏幕忽暗,亮起名為“江小夜”的來電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哈哈 桃桃堅持不住了~

好了,之後不會再有這些專業拗口的詞了XD

☆、61.

一圓冷月凝在天邊, 光照皎白。

陶禧走出酒店,迎面碰上一輛正在卸客的出租車, 趕緊坐上去。

指尖是涼的, 手機殼也是涼的,口中呼出一團白氣在燈下須臾消散。陶禧報了目的地後, 註意到屏幕上方轉為紅色的電量方框, 手機重新貼住耳朵。

車內的安寧放大了線那邊醇厚的男聲,鐵砂沖擊磁石一般, 撞擊她的心。

如同月亮對潮汐的牽引。

“他們剛發了段你做報告的視頻給我,瞧著還不錯, 都會跟人擡杠了。”

一貫欠揍的語氣, 讓人懷疑這人嘴裏是真的吐不出象牙了。但陶禧聽著毫無惱意, 反而咧嘴笑了起來:“才不是擡杠,那叫講道理。”

“反正我是聽不懂,就看他好像服氣了?”

“服氣了。”

“陶禧……”

“嗯?”

“嗯, 那什麽……”江浸夜遲疑著,一句話捋了半天, 才終於下定決心似地流暢,“我已經,明白你的感受了。”

陶禧沒說話。

他潤澤的聲線在耳邊震顫, 一點點清淺的觸碰,聚起溫度,烘暖了皮膚。

“之前我的事兒沒有告訴你,與其說不想讓你擔心, 倒不如說我根本不相信你。”江浸夜頓了頓,做了個深呼吸後繼續,“我的潛意識在想,你懂什麽?別跟著瞎摻和。”

哪怕有了心理準備,聽他這樣說,還是不免感到刺痛。

陶禧屏息。

“後來我參加你們公司的例會,跟你們一塊兒吃飯,看著一群人興高采烈的樣子,我只能裝得也很開心,才沒那麽尷尬。我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麽,而我嘗試融入的樣子,倒顯得我在瞎摻和。”

“可是懂不懂又怎麽樣,我只要相信你的選擇,力所能及地幫助你們就好了。這讓我忽然想起你那個時候,也是這樣吧?只不過我們支持的方式不同,你的支持,就是不過問,但我卻隱瞞了,對不起啊。”

酒店距離火車站不遠,下車結賬時,就著車內昏黃的光線,司機註意到小姑娘的眼睛腫了點,還用手捂著嘴。

司機正想好心詢問,就見她頭也不回地匆匆跑向安檢處。

“……傻瓜。”

陶禧緩和了些,聲音依舊含混不清,江浸夜沒聽清楚,便問:“什麽?”

“我說你不僅是個幼稚鬼!還是個傻瓜!”陶禧沖微微發燙的手機,大喊一聲。

這一聲引得周圍好幾個人同時看來。

她顧不上了,急吼吼地跑上通往二樓的扶梯,一刻也不願多等地想要趕緊回去見他。

陶禧頗具氣勢地說:“江小夜,你哪都不要走,等我回去!”

“回去?不是,你們不是還有慶功宴嗎?”

“我哪有心思吃飯,我現在就在東站,馬上要……”

電量不足,自動關機。

她走進候車室,看了眼墻上的掛鐘。還有半小時上車,再來一個多鐘頭的車程,滿打滿算,足夠今晚見到他。

蓄積多日的陰霾一掃而空,陶禧坐在排椅上喝水。

愉悅得心裏有只飽食的小貓,嗷嗚嗷嗚叫著縮在碗邊打盹,瞇著眼睛,像個毛絨球。

檢票進站的時候,陶禧跟著隊列緩緩前行,太陽穴卻莫名地突突跳了起來。

要發生什麽事了嗎?

一邊安慰自己,她疾步走入車廂,坐在靠窗的位子上。

等到車門關閉,列車啟動。

陶禧隨意地看向外面,目光瞿然收緊。

這才明白所謂人的直覺,真是詭異得可怕——車窗玻璃外,被列車員攔下的江浸夜喘著粗氣,陰沈沈地註視逐漸提速的列車從眼前駛過。

那張英俊的臉隨距離的改變,放大又縮小,直至遠去為一個模糊的點。

陶禧站起身,伸長脖子徒勞地往後看。

平覆了激動的心跳,她沒好氣地試了幾次重啟手機,均以失敗告終。

果然是傻瓜。

陶禧靠著座椅,閉上眼。

這天晚上陶禧最終沒能見到江浸夜。

回家拿丁馥麗的手機撥給他,這才知道,原來江浸夜中午就去A市了,還現場全程觀看了陶禧的報告,根本沒有什麽視頻一說。

後來他聯系不到陶禧,又沒趕上高鐵,便被孫蘊巍叫回去一起聚餐。

和陶禧通話的時候,一群人正在酒店房間玩狼人殺。

“明天我接你下班。”江浸夜放輕了聲音,似乎還用手攏住嘴,“先不說了,這裏氣氛很緊張。”

陶禧:“……”

丁馥麗目不轉睛地看連續劇,對女兒臉上的郁悶毫無察覺。

換上家居服的陶惟寧下樓,遠遠地就問:“桃桃,你還記得小駱嗎?”

“小駱?”陶禧微怔,在腦海中打撈這個名字,“哦,就是前天爸爸說的,駱館長的侄子?”

“真的不記得了?他初中的時候,你還幫他補習數學。哎,他那時很崇拜你,一口一個桃桃姐的喊。”

陶禧沒有一丁點印象。

滿腦子全是“初中數學那麽簡單居然要補習?那高中怎麽辦?”

陶惟寧坐在妻子身邊,從果籃挑一個蘋果,又拿起水果刀削皮,隨口聊著:“他今天來家裏,提到你,還找我要了你們公司的地址。”

“……哦。”

“這孩子學修覆很認真,不像隨便玩玩。”

“嗯。”

陶禧心不在焉地應著,漸漸聽不清父親的聲音,滿腦子都在想明天江浸夜來接她下班。

如上一家公司吉芯,笛鋪同樣為朝九晚六,但因為上班不打卡,員工們會為了完成當天工作計劃而自發加班。

五點半,陶禧做完了事,一邊查看文檔,一邊不停掃視電腦屏幕上的時間。

當備註名為“江小夜”的信息發來,陶禧抓起桌上早已收拾好的雙肩包,大步向外走去。

等電梯的時候,才得空回覆:我現在就下樓。

正是傍晚的高峰期。

抽出新芽的道旁樹下,湧進擠簇的人流,從每一棟大廈的出口,匯聚成澎湃的海浪。

而陶禧的視線掠過無數顆人頭,精準地捕捉路邊挺立的那人——筆直的長腿,雙手插在褲兜裏,黑色軍裝夾克襯出他的倜儻不羈。

而他同樣也看過來,朝她揮了揮手。

“江小夜!”陶禧揚聲喊去,振臂跑向他,一個急停挽上他的手臂。

慣性帶動兩個人趔趄著後退一步,江浸夜上臂被她纏緊,掃了眼周圍的人群,忍笑放低了音量,說:“這兒大庭廣眾的,人多!”

陶禧眼一橫,“就是要大庭廣眾的,讓他們都看看!”

說著,她換成雙手抱住,順勢倚在他肩上。

真踏實!

真舒服啊!

此後的一路,他們確實陸續收到被小情侶傷害,而投來的嫌棄目光。可惜無法撼動沈浸在甜蜜中的兩人,以一分鐘十米膩膩歪歪地龜速前進。

江浸夜終於覺出不妥,“咱們會不會太慢了?要不稍微走快點兒?”

陶禧猴在他肩上不松動,嘟囔:“反正現在往哪走都是堵,慢就慢唄。”

然而轉過下一個路口,一道幹凈清亮的男聲叫住他們:“陶禧!”

從路的另一側跑來的男生瘦瘦高高,三七分的燙卷發,挑染了栗色。穿著白色T恤和牛仔褲,面容清爽帥氣,透著年輕男孩的活力。

不等小情侶做出反應,他眉毛一挑,自顧自地說:“我運氣真不錯,陶老師還說我不一定能碰到你。你知道嗎?我是特意過來等你的。”

此語一出,江浸夜面露警惕的神情。

可惜對方由始至終只看著陶禧,連一個眼神都吝於給他。

陶禧茫然片刻,手指頭搖晃著終於有了聲音:“駱……小駱?”

“對呀對呀!是我!你想起來了?”駱遠激動地去抓她的手。

卻在碰到的前一秒,被江浸夜冷著面孔擡手支開,“駱小駱……什麽名字那麽難聽。”

“不好意思,我叫駱遠。”

蜻蜓點水地瞟過他,駱遠的視線移向陶禧,笑顏重展,“真是好久不見,陶老師擔心我認不出你,還給我看了兩張照片,但我一眼就認出陶禧你了!”

“哦……”陶禧想起昨晚陶惟寧的話,不確定地問,“我聽爸爸說,你以前叫我桃桃姐?”

駱遠笑時露出嘴角的一顆虎牙,“那是以前,我們就差兩歲而已,叫姐姐也太生分了。”

江浸夜抱起胳膊,眼白一翻,自言自語:“兩歲也是姐姐啊,沒大沒小。”

這段小插曲讓陶禧有些猝不及防,後知後覺地回過神,把駱遠叫到一邊,單獨聊起來:“不好意思,先別理他。聽我爸爸說,你打算學古畫修覆?”

“對!以前你幫我補習數學,我來你們家,就看過好幾次陶老師修畫。我一點也不覺得枯燥,真的很喜歡那種平靜,和內心直視的感覺,特別棒!”

“這馬屁拍得,馬都不好意思了。”不知什麽時候靠過來的江浸夜忍不住嘀咕。

駱遠有些忍無可忍地抗議:“叔叔你年紀也不小了,不知道這樣隨便偷聽別人講話,很不道德嗎?”

眼看江浸夜就要發作,陶禧趕緊打著哈哈,把駱遠拉開,“哎那個什麽,我和這位叔叔晚上一起吃飯,就先走了。反正你現在學習修畫,還有見面的機會。我們下次再聊呀!”

“那好吧。”駱遠有些失意地點頭,不停覷向江浸夜,悄聲說,“陶禧,他不會是你男朋友吧?”

陶禧眼角彎成俏麗的月牙,嘿嘿笑了兩聲。

“男人的真面目,只有男人才看得出來。”駱遠搖頭,愈發低落,“太可惜了。那我也回去了。”

直到他背影融進夕照下的人潮,陶禧才松了一口氣。

耳邊響起江浸夜慍怒的聲音:“他再不滾,我保證把他揍到看清這個世界的真面目!”

作者有話要說: 叔叔時刻保持危機感

☆、62.

昏黃的光線並不灼人, 燎著橘色的邊,覆上高聳的建築, 在行人面龐拓下綽綽的影。

轉眼已是三月, 春風吹面不寒。

倒是旁邊那人的語氣,凜冽中透著股酸味。

陶禧眸中帶一點捉弄的促狹笑意, 故意不理他, 雙手拉扯背包肩帶,猶自往前。

江浸夜大步追上去, 不滿地嚷道:“哎,你等會兒我。”

陶禧瞄他一眼, 笑著說:“江小夜, 我們今晚不如吃面吧。”

“好端端的, 幹嘛吃面?”

“因為這樣就能省下醋錢啦!”

見她拿自己打趣,江浸夜佯怒,說:“現在這些小年輕, 實在太囂張!趕明兒再讓我碰到,非得治治他!”

“啊?”想起當初在倫敦, 他是如何整治Alan,陶禧一張嬌妍桃花面由晴轉陰。

江浸夜眉心溫和地放大,捉住她的手, 纏過自己臂彎,牽著她邊走邊嘀咕:“當然了,我這麽菩薩心腸,他只要不打我老婆的主意, 我幹嘛和他過不去。”

“誰是你老婆!”陶禧的桃花面霎時翻轉為朱砂色,小聲抗議,“不許亂說!”

“誰拽著我不松手,誰就是!”江浸夜得意地擡高音量,不顧陶禧的抗議,還抓緊她的手不讓跑。

“你怎麽那麽討厭!”

“誇得不錯,再來兩句?”

“……”

後來拉拉扯扯地走出科技園,誰也不知道該去哪吃,便沿路一直走。

經過路邊一家老式面店,陶禧提議要不就吃面。

江浸夜說:“晚上也得吃點兒好的啊,一般不都早上吃面嗎?我訂個懷石料理?”

“不不不,我就想吃點清淡的,隨便來碗爆鱔面、燜肉面,沒那麽多講究。”陶禧說著就把他往面店拽,“吃完散散步,你再送我回去就好了。”

“那麽好養活?”

“是啊,你太賺了!”

店內人聲沸騰,紅色漆面方桌倒出模糊的人影。

陶禧剛坐下,就接到陶惟寧的電話,說丁馥麗晚上要打通宵麻將,他一個人在家無聊,就去駱館長那吃飯了。

掛了線,陶禧心想,那今晚家裏沒人啊。

回去的時候兩個人聊彼此將來的發展,聊什麽時候向父母攤牌,還說到邱檬和陳放的八卦——

邱檬的火鍋店生意太好,準備再開兩家分店,不過恐怕要和陳放離婚了。

陶禧萬分遺憾地感嘆:“小姐姐不喜歡陳叔叔了嗎?”

江浸夜苦笑:“他們沒有孩子,也沒有感情,還湊一塊兒過,瞎耽誤功夫。”

“那陳叔叔也同意了?”

“是陳放不想耽誤她,說是要憑本事,離了婚再追回來。”

陶禧撇撇嘴,“我才不信。”

“不信?”兩人走進院子,江浸夜停下來,回頭看她,“你多久沒見陳放了?他都減到150了。前兩天和他吃了頓飯,把我嚇一跳。他說,一想到會和小鮮肉競爭,非常有壓力。”

陶禧想象體重減到150的陳放說這句話的樣子,笑得前仰後合。

進屋後,江浸夜打開客廳的燈,和陶禧告別:“行了,在家好好待著,不要給陌生人開門。我先走了。”

剛轉過身,陶禧輕輕叫住他:“江小夜?”

“嗯?”

“我爸爸媽媽會很晚才回來。”

一只腳踏出門去,江浸夜這才後知後覺地挺直了背,尋出味來。

他重新脫了鞋,像在思考著什麽,緩慢地將夾克的扣子一顆顆解開,隨手放在腳邊的地板上。陶禧看他凝重的樣子有點嚇人,還沒說話,客廳的吊燈應聲熄滅。

“江……江小夜……”

月光探進屋內,映亮半室,沙發一半泡在皎白的光照裏。陶禧站在照不到的暗處,顫悠悠地問:“怎麽……怎麽把燈關了?”

幾聲腳步後,江浸夜立在她面前,掌住她的肩頭,低頭吻她的鼻尖,輕哼:“我今天沒有準備。”

陶禧平時不敢把那東西放在家裏,便點頭說:“好吧,要不我們……”

江浸夜打斷她:“我們要個孩子吧。”

交頸抵足,耳鬢廝磨。

不戴的感受要比過去強烈許多,被完全填滿的擁擠撐得陶禧兩手抓緊了被子。

江浸夜擡高她的腿,還沒怎麽開始發力,她齒縫便洩出一聲高過一聲的媚.叫,臊得拿手捂也捂不住。

他壓低聲音笑:“……很爽嘛。”

“閉嘴!”陶禧捂住眼睛。

“不知道現在是誰爽得閉不了嘴。”江浸夜放下她的腿,俯身吻她的唇。他的吻綿密長久,喉結上下滑動,忘情地投入,仿佛宇宙只剩她溫暖的唇,“跟我說你不想啊……”

可惜陶禧沒機會說了,持續猛烈地撞.擊下,她腦中霎時騰起雪白的浪花,口中混亂地哼.吟,拼不出一句有條理的話。

隨即渙散了神智,眼前一片空明。

不知過了多久,灼燙的巖漿沖刷,澆淋。

熱汗滾落,房間裏的空氣如被燜蒸一般,粗.喘似暴雨前交織的蟲鳴。

直至兩個人都沒了聲響,江浸夜大手撫上身邊細滑的皮.肉,感嘆:“不知道能不能一桿進洞。”

陶禧累極,虛弱地翻過身,假裝睡著了。

“太無情了,爽完就不認人。”江浸夜厚著臉皮抱上去,與她緊緊相偎,“你生我氣這段時間,我真難受。心裏也難受,那裏也難受。”

“……”陶禧,“你能閉嘴嗎?”

“沒睡著?陶禧,我說的全是心裏話!”江浸夜的手不老實地上下游走,“幹我們這行的,腰和胃都是職業病,你要趁我人還是壯年,好好珍惜。我一點兒也不介意被你糟.蹋!要不我們……唔唔唔……”

陶禧忍無可忍地拿枕頭去堵他的嘴。

相持中,江浸夜很快占了上風,推開枕頭,抗議:“你謀殺親夫!”

陶禧還沒反唇相譏,門外傳來上樓的動靜,兩個人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。

丁馥麗喊道:“桃桃!你在嗎?客廳那怎麽都是衣服?媽媽進來了?”

“不不不不不!”

一疊連聲的尖叫後,陶禧才想起,門反鎖了。

盡管有了心理準備,可守在門外的丁馥麗看到江浸夜的一瞬,還是大.驚.失色,差點暈厥過去。

陶禧見狀趕緊攙住她一邊胳膊。

丁馥麗目光落在女兒頸畔的雪膚上,大片緋紅的印記,自然明白了一切。

她冷厲地問:“你們倆沒斷?”

陶禧沒回答,換上撒嬌一般的口吻問:“媽媽,你不是打通宵麻將嗎?”

“回答我!”丁馥麗爆發獅吼。

“媽,我們從來沒斷,也不會斷。您還是等著抱孫子吧。”江浸夜擋在陶禧面前。

丁馥麗忍了又忍,才止住朝他臉上扔拖鞋的心。

一刻鐘後,三個人在沙發上正襟危坐。

丁馥麗憋了一肚子的火,剛才下樓的一路就在醞釀如何爆發。

誰知江浸夜搶在她前面開口:“媽,您別嫌棄我這一聲。一日為師,終身為父。我在你們家那麽多年,一直把您和陶老師當作自己父母看待。但我很愛陶禧,我會娶她。我想和您商量三件事兒:陶禧不跟我回北裏,我們長住嶼安;但我不是入贅,陶禧跟我搬出去;彩禮的事兒我媽出面,絕不讓您心裏有一丁點兒委屈,您有什麽要求,請隨便提,我們江家應該沒有滿足不了的。”

丁馥麗木然地看著他,張了張嘴,徹底沒了聲音。

剛才兩個人出來時慌慌張張的,江浸夜的襯衫還來不及收進長褲,松垮垮地罩在腰.間。能從敞開的衣領看見清晰的鎖.骨,那張英氣的臉此刻寫滿了凜然。

陶禧心虛地看看丁馥麗,又看看江浸夜,他們仿佛進入另一種精神交戰的境界。

終於,丁馥麗頹然地嘆一口氣:“我就擔心丁珀……”

江浸夜飛快看向陶禧,和她交換一個振奮的眼色,得意的調子又揚起來:“您甭擔心!他好歹是陶禧的舅舅,能反對到哪兒去?我大不了挨他一頓揍,你們到時候幫著點兒,別讓他揍得太厲害。”

“唉。”丁馥麗哀嘆著,沒有再說話。

見陶禧歡天喜地、光明正大地坐到江浸夜身邊,挽住他的手,她不禁一臉自家白菜被豬拱了的痛心疾首。

小情侶肆無忌憚地貼面,許久才想起陷入悲痛中的丁馥麗。

陶禧問:“媽媽,我不是聽爸爸說,你去打通宵麻將了?”

“王阿姨她老公中風送醫院了,哪裏還有心思打麻將?我們幾個姐妹陪著去醫院看一眼,不就回家嘍?”丁馥麗捶打胸口,搖頭,“哎,我這眼皮跳了一晚上,就知道會出事。沒想到是你……算了算了,那個什麽駱遠還想跟著湊熱鬧,我非得讓老陶把他轟走!”

江浸夜聽到這個名字,眉毛一豎:“駱遠?”

作者有話要說: 還有一兩章完結,不用擔心駱遠啦~

☆、63.

駱遠得知丁馥麗周日包小餛飩, 一大早就來陶家幫忙。

他上門時兩手七七八八拎滿了東西——諸如蟲草花、白茶、金絲燕盞和一些海味幹貨,架勢像來提親, 叫丁馥麗眼底浮上些尷尬。

“師母, 陶禧還沒起床吧?”

才九點,駱遠進門後一邊熱絡地打招呼, 一邊放下東西, 把外套掛上衣帽架,撩起衣袖準備幹活。

“人家早起了。”丁馥麗系好圍裙, 把他往沙發趕,“去去, 坐沙發去, 別礙著我。你吃過了嗎?”

穿一件灰色套頭衫的駱遠露出明朗的笑容, “當然吃過了,不然哪有力氣幹活?”

“幹活?”丁馥麗乜他一眼,把電視遙控器遞給他, “不給我添亂就不錯了,自己去看電視吧。”

“別別, 師母!一大早來你們家看電視,說出去還不讓我爸媽笑死了。陶老師在嗎?我去打掃工作室!”

“陶禧和她爸爸買菜去了,快回來了。”

“哦, 還是來晚了……”駱遠頗為懊惱地拿拳頭敲幾下頭,誠懇地又說,“師母,就讓我一起包吧!我手藝師從我媽, 給你露兩下!”

丁馥麗拗不過他,沒轍地拍他手臂,“你這小孩不要那麽倔,真是的……廚房是我的地盤,進去了要聽我的。”

駱遠頓時笑沒了眼,一疊連聲應著好,屁顛屁顛地跟著進去幫丁馥麗打下手。

忙碌一陣後,外面響起人聲喧嘩。丁馥麗說著“回來了”把擦手毛巾拿給駱遠,可後者直接在褲子上揩了揩,忙不疊地摘下圍裙向外走。

“陶老師,陶禧,你們回……”

客廳裏,江浸夜把推車提進來,埋頭分揀。陶惟寧和陶禧站在一旁,接過他拿出的新鮮瓜果蔬菜和禽肉。

三個人說說笑笑的情景一下縫住駱遠的嘴,他楞楞地站在廚房門口,心裏不是滋味。

倒是陶禧先看到他,朝他揮手,“小駱,我媽呢?”

“我在我在!”丁馥麗聞聲而出,幫著一起整理。

氣氛好得仿佛再沒有別人插足的餘地,駱遠臉上流露一抹喪氣。

“小駱,今天來這麽早?精神很好嘛!”陶惟寧直起腰,笑呵呵地和他打招呼。

駱遠早沒了剛進屋時的振奮,試圖用微笑掩蓋眼中的悻悻,“早點來看看,有什麽我能做的。我這學期住校,也就周末才能過來。”

“住校?”陶惟寧似乎想起了什麽,“你是在嶼大讀書嗎?”

“嗯,在嶼大學工業設計。”

“那你下學期可以申請小夜的課啊!”

“小夜的課?”駱遠頭歪了歪,吃力地跟著重覆一遍。

“你們學校今年要開一個叫文物鑒定與修覆的新專業,小夜會過去上課。我聽過他的試講,講得不錯。”陶惟寧邊說著,邊幫妻子從廚房端出小餛飩。

駱遠亦步亦趨跟在後面,順便搭把手。

腦子還在反應那個講得不錯的小夜是誰,一出門就看見坐在實木餐桌前的江浸夜,拿勺子舀一只小餛飩,輕輕吹了吹,餵到緊挨他的陶禧嘴裏。

有什麽碎在駱遠的胸腔,嘩啦啦的響聲經久不息。

陶禧綁了個高馬尾,為了方便江浸夜餵食,斜身坐著面朝他,以手撐額。兩人如同喪失了語言能力,一個說著“啊——”另一個應著“啊——”

入目便是這般畫面,丁馥麗覺得沒眼看,皺眉咳了兩聲,陶禧這才坐直。

桌上三人各守一方,沈默地埋頭。

唯獨占去一角的小情侶眉眼傳情、相互咬耳,不時傳來幾聲笑。

駱遠面色不善地瞟去幾眼,敢怒不敢言。他早晨已經在家裏吃過,但此刻怕是只有化氣郁為食欲,才能紓解滿腔的怨懟。

陶惟寧低聲叫他:“小駱,你不會不知道小夜吧?”

駱遠脖子一梗,強裝不在意地說:“知道,他不就是因為那個紀錄片走紅的嗎?還什麽‘修覆男神’……要我說,陶老師你是男神,都輪不到他。”

一席話吸引了江浸夜的註意,他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轉過來,哼了一聲:“小朋友對我意見不小嘛。”

“過獎了,我不過志存高遠!看不上某些專門靠皮囊圈粉的人!”

“靠皮囊圈粉?”丁馥麗調子一下提起來,“他要是沒點真才實學,嶼大會要他?”

丁馥麗實際想說的是:陶惟寧會收他?陶禧會要他?

自從那晚撞破他們,丁馥麗就陷入了連續多日的失眠。

最終還是陶禧一句“媽媽你別鉆牛角尖了,還是趕快接受吧,搞不好你今年就要抱外孫了”打消她最後那點搖搖欲墜的不情願。

丁馥麗當時大驚失色地問:“我今年就要當外婆了?”

想起這段時間江浸夜恢覆規律的作息,健身飲食各方面都講究,每晚不知疲倦地攛掇陶禧,大有志在必得的架勢。她無奈地點頭,“嗯。”

一旦接受了他,再看似乎就順眼多了。

聽到有人說江浸夜的不是,丁馥麗就覺得對方在說陶禧的不是。

沒等駱遠解釋,她眼珠子一瞪,“再說了,皮囊怎麽了?父母漂亮,生出來的孩子才能跟著漂亮,這叫基因優勢!”

駱遠一時呆呆的,驚愕得忘了反應,口中喃喃:“師、師母……”

江浸夜屈指輕叩桌面,“哎,你師母在這兒。”

他說著,下巴轉向陶禧。陶禧則嘟著嘴,拿胳膊肘撞他一下。

這般親昵的小動作投在駱遠眼中已近無感,接連遭受暴擊,他嘴張了張,一個字都說不出來。

不過一眨眼的功夫,陶禧就從令他傾慕的桃桃姐,變成了師母。

駱遠開始後悔,為什麽不事先搞清楚狀況,貿然上門找虐真是叫人無地自容。

這樣想著,他剛才和江浸夜頂撞的氣勢如風中燭焰,一閃即滅。

“陶、陶老師……我都已經勾了半年多的線,您也教了我磨刀、刷紙……怎麽突然就……就不要我了……”駱遠哽咽著,看向陶惟寧的神情寫滿了被遺棄的悲苦。

陶惟寧一碗小餛飩下肚,扯了張紙巾擦嘴,慢條斯理地說:“我的腰不行了,當不了老師。和駱館長,也就是你叔叔說好,博物館聘我再上兩年班,散發餘熱。你要是真的有心學習修畫,就跟著小夜,我保證他會是個好老師。”

江浸夜抱起手臂,好整以暇地看他。

駱遠垮下半邊肩膀,囁嚅:“我……我確實很想學……”

隨後抓過桌上兩只茶杯,倒滿了放一杯在江浸夜面前,自己雙手捧杯,鄭重其事地說:“江老師,我先喝一杯為之前的不懂事賠罪。”

駱遠仰頭喝盡,又倒一杯,嚴肅地說:“老師有什麽吩咐盡管說,拜師儀式我絕對隨叫隨到。然後對師母……對師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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